当一个国家以零和思维看待世界会发生什么？

在哈里·杜鲁门担任总统后的首次重要演讲中，他敦促美国人运用他们巨大的力量来“服务，而非支配”。时间是1945年4月16日。阿道夫·希特勒仍然躲在柏林的地堡中。美国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日本本土血战做准备。原子弹仍是一个秘密。

然而，杜鲁门的思绪已经转向战后的未来。“我们现在必须学会与其他国家共同生活，以实现互惠互利。我们必须学会与其他国家进行更多的贸易，这样才能带来共同利益，促进生产增长、就业增加，并提高全球的生活水平。”

杜鲁门的愿景在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激励着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从20世纪40年代的马歇尔计划，到2010年代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美国人一直通过与志同道合的国家共享安全和繁荣来实现自身的安全和繁荣。美国成为国际合作网络的核心，不仅在贸易和国防方面，还涵盖环境问题、执法、金融监管、食品和药品安全，以及无数其他领域。

通过使其他民主国家富裕和强大，美国自身也随之富裕和强大。美国领导并维持了一个自由的世界秩序，部分原因在于美国人的慷慨精神，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个自由世界秩序对美国而言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自由国际贸易几乎总是互惠互利的。但这不仅仅是经济问题。贸易、共同防御协议以及反腐败和反恐合作，使民主国家在面对专制对手时更加安全。其他大国——如中国、印度和俄罗斯——面对的是怀疑甚至敌对的强大联盟，而美国则拥有强大的盟友。这些友谊增强了美国的实力。例如，通过与欧洲中央银行合作，美国在2022年俄罗斯入侵基辅后，成功冻结了数千亿美元的俄罗斯资产。俄罗斯原本以为这些资产超出了美国的掌控范围，因为它们并不存放在美国。但当有需要时，美国依靠盟友的支持仍然能够触及这些资产。

特朗普的零和世界观

唐纳德·特朗普最深的政策怨恨是针对那些向美国人提供优质商品并以有吸引力价格出售的外国人。

经历过杜鲁门时代巨大动荡的美国人深知，“美国优先”这个孤立主义口号的真正含义是“美国孤立”，而“美国孤立”意味着美国削弱。这个教训是残酷的现实所带来的：大萧条因破坏性的关税战争而加深并延长，各受灾国家试图通过牺牲邻国来拯救自己；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是因为民主大国未能及时联合应对共同的威胁。这一教训在战后得到了进一步的验证：建立全球机构以扩大贸易和维护和平，美国领导击败苏联共产主义，并最终迎来冷战的胜利。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惨痛经历逐渐被人们遗忘，而战后的积极经验也被消解为悔恨和怀疑。

特朗普是自1945年以来第一位拒绝接受大萧条、二战和冷战塑造的世界观的美国总统。在特朗普的世界观里，没有“互惠互利”这一概念。在他看来，每一笔交易都只有赢家和输家。一方的成功就是另一方的失败。在2015年首场共和党总统初选辩论中，他抱怨道：“我们在贸易上打不过中国……我们打不过日本……我们甚至打不过墨西哥。”

特朗普经常贬低美国的盟友，并威胁要抛弃他们。“全世界的每个国家都在占我们的便宜，包括我们的盟友——很多时候，我们的盟友比所谓的敌人还要糟糕。”他在今年11月的一次集会上如此说道。然而，与二战前的“美国优先”运动不同，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孤立主义，而是掠夺主义。

用“保护费”交换美国保护

在一个夏日的采访中，特朗普要求台湾直接向美国支付防务费用。“我认为我们和保险公司没有什么不同。”他说。

当播客主持人乔·罗根在10月问及如何保护台湾时，特朗普给出了一个更加直白的回答：“他们希望我们保护他们，他们想要保护。但是你知道吗？他们没有给我们钱。黑帮可会让你付保护费，对吧？”

事实上，美国的盟友在集体安全方面做出了巨大贡献。欧洲联盟对乌克兰的援助几乎与美国相当。韩国为驻韩美军的基地建设和维护提供资金，并支付支持美军的韩国雇员的工资。但特朗普想要的是直接的现金支付。在10月份芝加哥经济俱乐部的演讲中，他呼吁韩国每年支付100亿美元，以换取美国对朝鲜的保护。

个人利益如何影响外交政策

特朗普似乎对其他类型的支付也有所期待。在他的第一任期内，他和他的家人从中获得了利益。希望获得美国政府优待的国家知道要预订他位于华盛顿特区的酒店，或者向他的子女提供商业机会。根据2024年国会众议院监督委员会民主党人发布的一份报告，特朗普在第一任期内的房地产项目至少从外国政府那里获得了780万美元的收入。

如果他赢得连任，这些收入可能会激增成洪流。特朗普目前因诽谤和欺诈案件面临超过5亿美元的民事罚款。他如何支付这笔巨款？谁会帮助他支付？特朗普对资金的需求可能会比任何战略考量更直接地影响美国的外交政策。在2024年，他的主要金主之一——埃隆·马斯克——就有可能从美国政府在中国和欧盟的监管帮助中获益。马斯克不仅是美国政府的主要承包商，还对美国外交政策有强烈的个人立场。近年来，他成为美国援助乌克兰的最强烈批评者之一。2024年11月6日，马斯克甚至参与了特朗普胜选后与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的首次通话。未来四年，那些投资特朗普的人——无论是外国代理人还是反复无常的亿万富翁——可能会利用美国的权力来重塑世界，以符合他们的利益和利润。

从“山巅之城”到“掠夺者国家”

2019年，特朗普在国家广场发表了一次独立日演讲。演讲内容主要是在炫耀美国军队的强大杀伤力，而几乎没有提及美国的理想或民主制度。

特朗普从未接受这样的观点：美国因其价值观和原则、因其可信赖和公平交易的声誉而变得强大。在他看来，美国应该赢得尊重的原因是，它是“街区里最大、最强的恶霸”。

美国曾尝试过这些狭隘和自私的做法，最终导致灾难。历史不会简单重复，但同样的错误仍然会带来严重后果。从“保护者国家”转向“掠夺者国家”必然会带来糟糕的后果。

来自《大西洋月刊》

America’s Lonely Future

What happens when the nation takes a zero-sum approach to the world?